3.
我认识的陈霁川,当年只是一个小痞子。
他是隔壁职高的小混混,也是我家的邻居。
我爸妈都是医生,经常不在家。
他们跟我说,隔壁住了个小流氓,还欠了很多债,催债的经常找上门来。
偶尔出门的时候会碰到他,他脖子上戴着一个红绳串着的玉珠,经常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整个人更加身高腿长。
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整个人散发着痞气和野气。
每次遇到他,我只敢偷偷瞄一眼。
这个人,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吓人。
真正与他说话,是某个放学的午后。
我们同时开门的瞬间,听到楼梯里传来了催债的人的声音。
「这小子现在应该在家吧?」
我不知为何,就突然对陈霁川说:
「要不你来我家待会儿?」
他抬头一时诧异。
我忙解释:「我爸妈不在家。」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莫名的尴尬。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扔在地上踩灭,勾着唇角跟我进了家。
「胆子不小啊,知道我是谁吗就领家里来?」
「陈……陈霁川。」
我小心翼翼地回他。
他很有名,哪怕在我们学校都有很多人议论他,职高的校霸,很多女生明恋暗恋的对象。
「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他斜斜地靠在门框上,一脸痞痞的坏笑。
我心里顿时也一阵慌乱:
「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谁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
「怎么,就因为我长得帅?」
我一时语塞,被他这么一说又有点怕,顿时就后悔了:
「那,那你出去。」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蓦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却长腿一跨,自顾自地坐在了我家沙发上。
「就这点胆子?」
他又嘲笑我。
发觉他故意逗我后,我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那天我蹲坐在茶几旁写着作业,他就在一旁默默坐着。
空气安静得都能听到他的呼吸,甚至是有力的心跳。
我拿着笔,心绪却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他敲了敲桌面,指着我的英语试题:
「过去进行时,选错了这个。」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他漫不经心地扫我一眼,说了句:
「笨。」
后来,我才知道,他以前上的都是国际学校。
17 岁时,父母意外身亡,给他留下一身的债务。
他退了昂贵的学校,去了我们隔壁的职高。
我问他为什么去职高,他说那儿逃课方便。
他晚上去酒吧驻唱,白天在电脑前替人打游戏当枪手。
上学成了副业,打工挣钱成了主业。
我总是想,如果没有遭遇家庭的变故,陈霁川会成为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或许,更是我遥不可及的存在吧。
我喜欢陈霁川。
十七八岁的少女心事,怕他知道,怕他不知道,又怕他假装不知道。
在这车水马龙的人间,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了很多年。
学校门口的路两旁种满了海棠树,春暖花开的季节,陈霁川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我总是跟在他身后。
一阵阵微风袭来,淡粉色的花瓣随风起舞。
一辆车飞快驶过,他下意识转身抓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那是他第一次牵我的手,他抬手摘掉落在我发间的海棠花瓣。
他没有松手,我任他牵着。
那条海棠花路一共三百二十一步,每一步心里都是忽明忽暗的雀跃。
喜欢他的心有如那辆飞驰而过的车。
「哟~老大交女朋友了~」
他的一个兄弟打量着我们,嘴里叼着根烟,眼神里满是戏谑:
「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邻居。」
陈霁川眉心蹙了蹙,眸光一沉,瞥向那个男生:
「把烟掐了。」
他缓缓低头,低沉的声音荡在我耳边:
「送你回家还是跟我一起?」
我垂着眸子,紧紧抓着他的手,只闷声回他:
「不……不回家……」
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些玩味和促狭:
「余笙,我真怕把你带坏了。」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陈霁川的世界。
他先是去了一个地下的台球厅,几个社会青年在那里赌球。
后是去了市区的一个酒吧,他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唱歌。
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人人都在肆意地狂欢,释放着内心的压抑。
在一片吵闹昏暗的灯光下,我望着陈霁川的侧脸。
只觉得,那一刻,他好像,很孤独。
回家的路上,我踩着路灯下他的影子,问他:
「陈霁川,你欠了很多钱吗?」
「嗯。」
我问:「不还不行吗?」
他蓦然一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想起后来在电视上看到陈霁川时,那是一个音乐选秀节目。
主持人问,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
很多人都说为了梦想,只有他说是为了还债。
那年,在那个选秀节目,他一夜爆红。
我替他高兴,又替自己难过。
不合时宜的相遇,注定要以遗憾收尾的。
如今,陈霁川成了最闪亮的那颗星。
只是星星不属于我,我追不到星星,也摘不到。
我望着手机里陈霁川发来的「海棠依旧,我们见过吗?」那条信息,淡淡回复他:「没有。」
过了几分钟,陈霁川发来一条消息:
「海棠花快开了,不如我们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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