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卿身形僵住。
半晌。
姜雁颖听见他叹息一声,将她轻轻拉开。
“公主是病糊涂了,您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
“照顾您,是臣的本分。”
第4章
君臣有别。
四个字如同重石狠狠砸在姜雁颖的心上。
她紧攥着朱长卿衣角的手终究还是松开来。
朱长卿起身离开去请医官。
……
姜雁颖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
这日,她刚有些力气起身,却听外面吵闹不已,当即询问:“外面发生何事?”
“回公主,是楚夫人与相国和离了,正在搬离相府。”
姜雁颖惊诧不已,急忙就往外走。
到门口时,楚夫人的嫁妆马车正好路过。
见到她,楚夫人过来行礼:“公主。”
对上楚夫人苍白的面庞。
姜雁颖陡然一怔。
她与朱长卿自成婚后便自立府邸,因此与楚夫人相处并不多,可她也记得当初成婚时,楚夫人还是一头秀丽黑发,眉眼间倾城美貌犹存。
可如今不过短短三年,楚夫人身形竟消瘦单薄至此,仿佛被寒风一吹就会刮倒。
叫人看得心疼。
姜雁颖有很多想说的话,都在此刻哽在心口。
最终她却只问。
“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吗?您与相国是年少夫妻,走到如今并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姜雁颖看得出楚夫人对相国仍有爱意。
楚夫人只是沉默,半响后,才声音极轻地叹了声。
“公主,年少情意是会被时间消磨干净的,曾经我也以为我与他会相爱到老,可如今却是相看两厌,倒不如放他自由,也放过我自己……”
楚夫人的声音很轻,却似针一点点扎在姜雁颖心上。
姜雁颖视线落在楚夫人腰间别着的一把玉萧上。
这把玉萧,是楚夫人和楚相国的定情之物。
听说当年二人家族本是世仇,是他们不顾一切险阻也要在一起。
琴萧和鸣,终成眷属。
他们的故事后来也成了都城的佳话。
可如今……
就在此时,一阵凛冽寒风刮来,姜雁颖不禁瑟缩了下。
楚夫人注意到了,消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我该走了。”
“公主大病初愈,也莫要再在外久留,风雪是不会留情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语罢。
楚夫人转身上了马车。
姜雁颖目送她离开,许久才转身回府。
回到府内。
姜雁颖仍心不在焉,她翻来覆去想着楚夫人的那番话。
放他自由……也放过自己……
她与朱长卿,是不是也该如此?
思虑片刻,姜雁颖起身走去书房里,铺开纸墨,写下和离书三个字。
可光是写下这三个字,她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再无从下笔。
半晌,她将纸团成团扔在了角落,长长叹了口气。
这日朱长卿迟迟未归。
姜雁颖派人去打听,回来的侍卫禀告她。
“西境小城又起水患,大司空正与同僚商议救灾之法,要晚些才回。”
闻言。
姜雁颖心头一怔。
最近这几年,雁颖的灾害愈发频繁了。
不知不觉仿佛就在应着当初的预言——唯有公主献祭,方能平神怒。
姜雁颖不觉失神。
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朱长卿步履匆匆回来,见姜雁颖还点着烛火坐在案前,疑惑问:“公主怎么还不睡?”
姜雁颖就问:“水患情况如何了?”。
“西境地势艰险,还需谨慎商议,是个难题。”
见朱长卿饮了一口茶,眉头紧锁。
鬼使神差般,姜雁颖开口说:“自幼父王便说我有神灵之力,若是我以身献祭,或许真能护佑雁颖百年安宁……”
朱长卿的脸色一瞬冷沉下来。
他冰冷语气打断姜雁颖:“请公主慎言!”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灵,献祭救灾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语气讥讽无比:“要是有神,人人求神即可获千秋万载的幸福安康,还需要什么劳作?若真有神,苦难降临时,为何还需要人去拯救,从未见其有半分垂怜?”
姜雁颖怔住了,随即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只因不管有没有神,她的命运早在出生那日便定下了,不由她决定。
朱长卿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公主先歇着吧,我答应姬月回来要去见她。”
他的背影大步利落。
一如姜雁颖曾经奔赴向他的模样,那是迫不及待去见心爱的人才有的步伐。
姜雁颖的心仿若被撕裂,却突然喊住了他。
“今晚,你能不能陪陪我?”
朱长卿脚步一滞。
回头看她,许久还是返回来:“公主有命,臣自然听命。”
姜雁颖神色僵住。
她如愿留住了朱长卿,可心却依旧痛得发紧。
夜色寂寥,屋外寒风阵阵。
姜雁颖与朱长卿并肩躺在床榻之上。
听着朱长卿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姜雁颖问他:“若有一日,我不在世间了,你会记得我吗?”
第5章
话音落地,她明显感受到朱长卿呼吸微滞。
旋即,她听见朱长卿冷淡声音:“公主身体康健,定会长命百岁。”
“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回答我好不好?”姜雁颖执拗地想听见那个答案。
朱长卿沉默片刻,回答:“公主身份尊贵,不仅是我,雁颖子民亦会记得您。”
又是这样。
他明知她问的是什么,却不愿给她答案。
姜雁颖眼眶湿润,哑声再问:“若下辈子你我之间没有身份之别,没有姬月,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个问题换来的是朱长卿更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朱长卿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传来:“公主,人活一世,没有下辈子,这种假设并没有意义。”
“早些安歇吧。”
语毕,他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多谈。
姜雁颖在黑夜中静静注视着他宽厚的背影,泪水无声流淌。
翌日。
姜雁颖再次被姜王召入宫。
这次姜王的脸色比以往更颓倦憔悴。
一见姜雁颖,就赤着眼上前,不断碎碎念。
“鸢儿,你知晓西境又起水患之事了吧?时隔不到半月再起灾祸,定然是我们不知何时惹怒了神灵,你此次去祖庙,寡人让大祭司带去了万两黄金做贡品,你定要诚心祈愿,祈求神灵息怒!”
闻言,姜雁颖满眼不可置信。
她脱口而出:“父王,这万两黄金该用在治水上,而非上贡……”
“慎言!”
啪的一声!
姜王竟直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姜雁颖摔倒在地,就听大祭司惊恐大呼。
“公主!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被听去了,怕是要惹大祸啊!”
姜王亦厉声疾斥:“还不向神灵请罪?”
姜雁颖眼眶通红,只能麻木跪下,朝虚空拜下:“姒云失言,还请神灵切莫怪罪!”
脸上火辣辣地疼,姜雁颖却觉得自己好似溺水之人,难以呼吸。
当日下午。
朱长卿就被姜王派去西境,姜雁颖亦要去祖庙祈愿。
姜雁颖到城门口时,就见姬月站在朱长卿面前,哭着送了他一张护身符。
朱长卿并不信神灵,然而此刻,他却很珍惜地将姬月送他的符收在胸前。
这一幕刺痛着姜雁颖的心。
隔着人群,两人对视上。
姜雁颖向他走去,姬月当即识趣退到一旁。
“万事小心。”姜雁颖一如既往嘱托。
朱长卿眼色复杂看她,点点头:“多谢公主。”
相顾便再无言。
眼见朱长卿转身要上马。
姜雁颖深吸口气,叫住他——
“朱长卿,这次你平安归来后,便娶姬月过门吧。”
听闻此话,姬月脸色一喜,朱长卿却神色怔住。
半晌,他只说:“此事待我归来后,再从长计议。”
语罢他翻身上马。
眼见朱长卿身影消失在城门外,姜雁颖也上了马车前往祖庙。
抵达祖庙。
姜雁颖正要跪上蒲团,大祭司的声音突然响起:“公主之前失言冲撞过神灵,得撤掉蒲团,双膝跪地,方显诚心!”
祖庙内本就阴冷,冬日寒气更是逼人。
姜雁颖身旁女官忍不住开口:“这天气,公主身子如何吃得消?”
“上天之意,还请公主顺从。”大祭司冷笑。
姜雁颖拉下女官轻摇头,随即生生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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