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起那个人,可有事情不是自己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稚京。」
「嗯?」
「裴言川没有签那份协议。」
「」
「而且,他失踪了。」傅以渐顿了顿,转头看向姜稚京。
女孩的笑意凝固了。
「裴氏暂停了和方清芷的合作。但那女人在网上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讲述自己和裴言川从小到大的情谊。据说要退居幕后,准备相夫教子。」
「舆论风头转向。裴氏走到风口浪尖。可裴言川在公司消失了很久,一点踪影也没有。这几天,裴言川或许并不好过。」
步伐停到酒馆面前,侍从为二人拉开大门。
姜稚京其实很喜欢喝酒,喜欢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可结婚后为了隐藏秘密,必须谨小慎微,容不得半天差错。
一晃五年,最后一次喝酒的经历让她并不愉快。
「协议就在那,他会想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网上势头一边倒,无非是怪他没有给方清芷一个名分。隐婚的消息一日不公开,这件事情的焦点就一天不会离开我。况且,事到如今,裴言川好不好过,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香槟在手中摇摇晃晃,提起曾经刻骨铭心的故人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拥有自己的人生,肯定会让人变得不一样。
她的全部视线再次聚焦向自己,所以没发现十米之外,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肩头微微一颤。
傅以渐看着她,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怨怼。
「我是觉得,他现在这么做,说不定是因为还爱着你。」
姜稚京抿了一口酒。
「或许吧。但比起爱,更多的大概是习惯吧。他很念旧,喜欢的枕头舍不得换,喜欢的食物也始终如一。倒不是多喜欢,只是习惯了。我也一样。」
「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不想再成为他的“习惯”了。」
傅以渐听着她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我听说,方清芷的母亲和父亲当年的案子有些关联,说不定是因为这些」
「算了吧,哥哥。我已经不想再自作多情了。」她回答得果断,眼里的纠结彻底消散。
「那个孩子消失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如果我不坚持让裴言川带我去医院,他或许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消失。」
「再说。不过是裴言川的爱与不爱,可这些年来,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手里的果味香槟被一饮而尽。
这段话题就此打滤昼住。
等到新的一杯酒被端上来,二人口中谈论的话题就变成了艺术家的未来和荣耀。
女人谈及自己的事业,身上的光芒总是耀眼夺目的。
中国籍的侍从听着,总想上前要份签名。
直到身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侍从才注意到一边一身黑衣黑帽的年轻男士。
「」
男人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菜单上随意点了点,侍从疑惑着应下,这才注意到桌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空酒瓶。
这个男人和那对出类拔萃的男女先后进来,一言不发的在这里喝闷酒。
可发生在伦敦的怪事太多了,侍从没有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裴言川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那样的身份,要是真的想查到什么,其实非常简单。
拿着那厚厚一踏报告登上飞机时他还在想,姜稚京简直是疯了。
一个很多年不见面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竟然会比朝夕相处的他还要重要。
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告诉他?为什么孩子没有了不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喝酒却要喝?为什么相信楚辞不相信他?
他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尽数烟消云散。
裴言川走在异国陌生的道路上,跟着指示牌兜兜转转走向艺术学院中心的报告厅。
无数人拥挤着,把他推了进来,他刚想发脾气,一抬头,见到了那个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人。
姜稚京站在讲台正中间陈述自己的入学报告,英氏口音高贵典雅,他的女孩无异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裴言川觉得陌生,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现在只不过回归了一开始,她在聚光灯下,而他,站在尘埃里。
他留了人和方清芷的母亲周旋,独自一人抛下国内沸沸扬扬的谣言和一团乱的公司来到了英国。
终日无所事事,遥远站在姜稚京身后,看着没有自己的她,是如何在世界上发光发亮的。
可她说不过如此。
她说自己的爱不过如此。
那个孩子呢?
竟然是那个早上不见的吗?
裴言川一个人坐在酒馆里,九月的伦敦突然降温,然而温度适宜。
只有他如坠冰窟。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如此亲密,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喝了太多,直到酒馆打烊,才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
大衣不知道被丢到哪里,裴言川在伦敦举目无亲,只能跟随着清醒时的记忆跌跌撞撞往前走。
大概是见他衣着不凡,非富即贵,一路上也没有人胆敢阻拦。
他就这样顺利地走到了姜稚京如今的居所楼下。
上面的灯光很温暖,可带来温暖的却不只只是灯光。
姜稚京过得很好,这个所谓的兄长比裴言川想象的厉害得多。
他漫无目的地坐在台阶上吹冷风,低头一看,方清芷又在给他发消息。
「那天的事情很抱歉。但稚京总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吧。我们合作的事情已经搁置得够久了。我觉得效果不错,可以继续。」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我消息了。裴言川。我们谈谈。难道你真的觉得,姜稚京那点无所谓的别扭会比我,比你公司的前途还重要?不过是无所事事的女人在家里捻酸吃醋,我懂她的小心思。但你不该这样,男人的目光要放长远。」
「我妈答应帮你翻案,但前提是你亲自来见我一面。网上的流言现在对你对公司都不利,假如被人发现姜稚京的真实身份,你觉得真正倒霉的会是谁?言川,只有我是真心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呢?」
「裴言川。青梅竹马的交情,我劝你看长远,圈子里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得不偿失的事情最好不要做。」
他看着那数百条或是撒娇或是威胁的信息,心底忍不住嗤笑。
无所谓了。
他已经完了。
裴言川漫不经心把方清芷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从容淡定地打开公司官博,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举动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自顾自地发了一张图片。
——是他和姜稚京的结婚证。
酒精上头熏得裴言川眼眶发红。
浑身上下热得不行,身上却打着冷颤。
身旁是早已枯萎的紫藤花,榉树泛黄的树叶悠哉游哉落到他的头顶。
他现在像一只丧家之犬。
裴言川觉得自己要死了。
转念一想,觉得死在这里也不错。
好歹,死在有她的地方。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空荡的别墅,化为枯骨也不会有人知道。
过量的酒精让他胃中发出炙热的灼烧感,裴言川把头埋在膝盖处,后知后觉一切都已经毁了。
直到背上一暖,毛茸茸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僵硬着回头,看到了平静又淡然的姜稚京。
一眼万年。
女人带着壁炉般的热度,身上披着厚厚的披肩,显得人影愈发消瘦,可她的脸色不像从前一样苍白,眼睛里的纠结和挣扎消失殆尽。
把毛毯披在他身上的动作有多温柔,眼睛里的疏离就有多伤人。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以往经常说这话,一般都是质问,对下属对合作方,这是他第一次对姜稚京说这话。
比起质问,更像是央求。
可姜稚京沉默了很久:「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
裴言川眼底的光突然就碎了。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知道是我的过失,但我能解释。方清芷的母亲手里有能帮你爸爸翻案的证据,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开心。」
他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隐隐切切。
可姜稚京只是在他说完后拉下了他的手。
「这些话,你骗骗自己也就够了。裴言川,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你骗不了我。」
她笑得释怀,却悄悄红了眼眶:「与之相关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方清芷。为什么要和她假装情侣,为什么要和她保持暧昧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你,你也知道。那么多让都和你表过白,只有她,还能和你联络至今。」
「那个孩子消失的那一天,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和我走。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以为我要死了,只是想让你陪陪我。我记得曾经的我磨破点皮你都受不了,我那天那么难受,你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其实你一直都喜欢她的吧。可你不甘心,你自命不凡,喜欢闪闪发光高高在上的人。可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所以那么多年你不愿意承认我。所有人都觉得你和方清芷天造地设,可我的婚姻,自始至终没有收到过一份祝福。」
姜稚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着眼角的泪水,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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