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高悬着的心还没等放下来,时胤就中了埋伏。
安宁率军北上后没多久,裴无瀚抓住时机,设计将时胤堵在鹿韭城外的关峡内,进退不得。
我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前去接应。
关峡外,裴无瀚点名要见我。
我心系时胤安危,顾不得孤身入敌营的后果,独自赴约。
进入祁王军营后,便不能再坐马车,常年奔波筹谋布局,我的身体已经快要亏空殆尽。
我脸色苍白如雪,艰难地撑起身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入营中。
裴无瀚站在瞭望塔上,搭弓上弦,指向我的眉心。
「祁王殿下这是何意?」
「反正本王横竖已经赢不了,杀了你这北玄军的智囊,也算是赚了。」
裴无瀚挑眉,嘴角挂着几许玩味的笑意。
我剧烈地咳了几声,捂住嘴唇的帕子沾了血,我将帕子紧紧握在手心,随即一手摘下帷帽,表情毫无畏惧。
「祁王殿下看不出来吗?即使您不动手,我也命不久矣。」
此话似乎激起了裴无瀚的兴趣,他放下弓箭,反身招手示意我跟入大帐。
我二人在帐中坐定后,他仔细瞧了瞧我的脸,突然轻笑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生得很好看,就是可惜了脸上这道疤,有点碍眼。」
我嗤笑一声,语气倨傲。
「有这道疤,也不影响别人说我好看。」
我不耐与裴无瀚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问道:
「此番,祁王殿下为何点名要见我?」
裴无瀚脸色褪去玩世不恭,似几分认真说道:
「本王曾有一位想要结交的好友,爱慕于你,本王想见见让他至死不忘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蹙眉,有些不解,竟是为了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现在见到了,殿下可否感到失望?」
「失望倒是谈不上,只是替他有些不值。」
裴无瀚语气变淡,端起眼前的酒盏把玩起来。
「当初在江陵城时,本王曾亲自劝降安昭将军,许他高官厚禄功名前程,他却不为所动,誓死不降。
「乃至于最后,本王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安昭将军此等将才,未免实在可惜。」
「我夫高义。」
许是被我无波无澜的语气激怒,裴无瀚嗤笑起来,话语中带上了几分讥诮:
「安夫人,不!还是叫你方姑娘吧,毕竟你是如何跟安昭将军成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也不必整日将我夫挂在嘴边。」
别人对我和安昭牌位成亲一事的看法,莫过于嘲讽讥诮和瞧不起我,这些我都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不以为意。
此刻,更是利落地转换话题,方才入营我便见到悬挂在瞭望塔下的人头,走近些才看清楚,竟是赵叶青。
「那好,祁王殿下莫非以为杀了赵叶青,就可以将引异族入侵中原的罪名洗干净了吧?」
「不管方姑娘信不信,本王从未想过放异族蛮子入境。我中原之地,岂容他人觊觎。」
裴无瀚将酒盏送入口三分,挑眉看我,我端起面前酒盏,手指在盏口摩擦。
「我信,所以殿下才会在两军对垒之时,突然按兵不动,放安宁北上迎敌。」
「此话对,也不对。与其说是我放她过去,不如说是因为我败于你的算无遗策。」
我心知裴无瀚若是不停兵,安宁腹背受敌,势必伤亡惨重,北玄军元气大伤,对他来说是反败为胜的契机。
与其说败于我手,不如说他放弃了这个大好时机。
我轻咳出声,不再与他恭谦礼让,既然都是聪明人,那便打开窗户说亮话。
「裴无瀚,你交出兵权吧,我会向陛下求情,保你性命。」
「你为何要保我性命?」裴无瀚见我直呼他名,来了兴致,也不再端着身份。
我实诚说道:「不瞒阁下,在此之前,我一直想要你死。」
「那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为大夏百姓,感谢祁王大义。」
「哈哈,这么快就代大夏百姓自居,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裴无瀚哈哈大笑,似乎我的话戳中了他的笑穴,半响停不下来,眼角似乎还笑出了湿意。
我抬手替他斟酒,他的笑意渐渐停歇了下来,喝下我递去的酒,语气沾染几分落寞。
「我知道就算你不来,时胤他也迟早能脱困,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罢了。
「败局已定,我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
「只不过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听不得他人怜悯。
「我生于战场,也当死于战场,万没有未战先降的道理。」
我和裴无瀚都是倨傲之人,讨饶这种话说不出口,也不会说。
我举起自己眼前还未动过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那我便替北玄军和明月山庄,敬祁王殿下一路走好。」
「哈哈!好一个一路走好。」
裴无瀚豪迈大笑,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后,随手将酒盏丢至一边,眼角沾了水汽,语气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调笑:
「此番与方姑娘相见甚欢,最后赠方姑娘一句话。
「若有一天,你心中信仰崩塌,可千万别落得与我一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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