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卑微。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低头。
为了表示诚心,我刻意给秦姐说,只要钱到位我可以当天买机票去潘家园帮她。
可秦姐只是哦了一声,随后问我,“还有别的事吗?”
气氛一度很尴尬。
我真的很需要钱。
但我也不能怪秦姐。
毕竟,她的钱不是水冲来的。
秦姐断掉的手指,可能是我这辈子翻不过去的坎。
“没事的话,姐先去忙了。挂了,以后有事常联系。”
电话挂断,我在医院门口蹲了许久,独自抽起烟。
那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抽烟。
一次,抽了两包。
两包烟抽完后,我鼓起勇气再次给秦姐打过去。
嘟嘟嘟几声。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秦姐把我拉黑了!
……
筹不到钱,我整个人心态在崩溃的边缘,连医院都不敢回。
一直徘徊到深夜,我买了两瓶二锅头想把自己灌醉。
麻痹自己,让自己忘了我妈还在医院的事。
醉酒后。
一个敲门声响起。
我心跟小鹿乱撞似的,幻想是秦姐来了,急忙推开门。
门一开。
在外面的人,是我老舅。
我很失望。
我家和我舅家关系并不好,据说当初我爸妈结婚的时候,我舅和我爸关系很好,两人就差要拜把子了。而我妈,一直让我爸离我舅远点。
关系彻底破裂,到几年没联系的地步,是因为我舅和我爸的死有关系。
当初,我舅在缅边木那场口给人淘原石,而我爸在缅边帮人切玉。
两人一人淘原石,一人切玉。
本来可以风水大作,最后一人惨死,一人沉沦到胡子拉渣一蹶不振。
“老舅,你什么事。”我半开门缝,问他。
老舅在门外,淋着大雨,打着一把黑伞。
“叶子,你妈的事我知道。她是我亲姐,虽然几年没来往,但我还是想帮帮她。”
“这五千块钱是我最后的积蓄,治病不够,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赚钱。”
我看老舅的表情,已经知道他打的算盘。
“我答应过我妈,这辈子不赌。”
我舅一把推开门,拉着我就走:“你不用赌,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你爸切玉的本事,比我摸的强,你在远处帮老舅长个眼。这是老舅最后的积蓄,能不能成就这一次。”
“我是真想帮你妈,你爸去世后,你妈日子太难熬了,这事我也有责任。”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秦姐少了的那根手指。
咬了咬牙就点头,反正也不是我去赌。
赌石市场上,一直流行早晚赌石,中午宾馆。
早上和晚上的市场,是最活跃的。
老舅拉着我来到翠微阁。
翠微阁是当地的小公盘,门外迎宾站着两旗袍,身姿高挑,美人如玉。
老舅轻车熟路,一看就没少来。
到了后,我在外面看着。
老舅去挑石头。
以他以前在场口淘石头的经验,一个一个都去摸。
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全都确认了,他还不放心。
又摸了第二遍。
两遍下去后,老板有些不耐烦。
“兄弟,你要仔细点我没意见。但你每个都这样摸,要么给我摸咕噜皮了,要么给我包浆,我以后咋卖。”
老舅也尴尬一笑,没办法收起来手。
这时,旁边的一人嘲讽道,“这不是李滚皮吗?笑死,老张,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买不起,也不敢买。”
老板叫老张,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而说好话的人,正是渔小歌他爸。
渔小歌当时,就站在一旁。
被她爸紧紧拽着。
他爸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不住的叨叨,说我没那本事,还想赚这钱。没那本事,还想拱他家的好白菜,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
老板很客气,眨眼说:“别狗眼看人低。”
呵。
渔小歌他爸笑了笑,说:“他啊,当了一辈子的淘石工,没敢赌一场。唯一赌的一场,害死了他姐夫。”
“摸了一辈子的毛料,没点脑子也有经验吧。这真是……跟他外甥一样傻逼,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我舅在一旁,手在抖,脸色别提多难看。
他捏着拳头,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
我也拽着拳头,不去看他们父女一眼。
老舅回头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看看他手里的料子。
我保持着距离,从门口眺望过去。
是块好料子。
不错。
不愧是我舅。
他手拖着的地方,藏着一块蟒带。
木那场口的原石质地细腻、皮壳较薄,我舅曾在木那帮人淘货,他很清楚木那的原石在翡翠市场上是档次比较高的一种,水头色泽都是好品种。
而蟒带又称为颟,是缅甸音译过来的,看起来像是一条细砂带,是翡翠中的绿色在风化壳的表现形态。
有蟒带的地方,大概率能出绿。
这是经验之谈。
可我舅拿到料子,哄笑声欲盖弥彰。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
“就靠这蟒带?”
“你没看到,你那料子上开了口子?”
仔细一看。
老舅手里的原石的确开了口子。
口子足足拇指那么长。
一点绿光都没有。
这口子,还是老板老张开的。
有蟒带的原石,店里一般都会先重点照顾。
老张开了口子没切开,说明他认定里面没玉。
或者,赌性太大,玩不了。
玩玉,并不是真的玩玉,而是玩人。
没有人玩,玉再好也有价无市。
老舅根本不管这些。
他咬牙问:“开不开?”
嘲笑声戛然而止。
老张说:“开,原来这料子得筷子价,开口没绿跌一半,我再给你优惠点半个,五千。不过你别后悔,这料难出。”
筷子价是行话,意思是2 打头两万,开口跌一半一万,半个是五千的意思。
老舅说实话,有些拿不准,而且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回头看了一眼我。
我仔细看着那块原石。
我也很紧张。
不过,我相信老舅的眼光,我相信我爸的经验,我相信我在缅北的摸爬滚打。
摸过一千块,一万块的石料,哪一块是什么货都有八分底。
那块蟒带的走势,算个半明货了。
再深一点。
再深一点,或许能有绿。
我点了点头,老舅立马鼓足勇气:“开他妈的。”
我明显能看到,他一头的汗。
不仅因为,老舅本身没钱。
更因为,我爸死后,他从没碰过这玩意,嘴上强势心里没底。
他想用这次赢的一笔钱,弥补对我爸死的愧疚。
“怎么开。”
老板收了钱,问道。
老舅咬着牙说:“先擦。”
张老板忍着笑:“还擦他娘啊,我都开了口子了。擦涨不算涨,切涨才算涨。”
我和老舅的心,揪到极点。
一刀穷,一刀富。
可这一刀,关系到我妈的生死。
我真的不想输。
也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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