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被人骂过。
我二哥死的那一年葛栗进宫指着我的鼻子骂:
「沈七,你沈家要死绝了你知道吗?你坐在这个后位上,人人都尊你敬你,你以为你好大的脸?你以为你威风凛凛?」
「你知不知道,你踩的是你父兄们的血站在这里的,你所有的尊荣都是你父兄的血和命换来的。」
后来李翰黑着脸带人赶过来。
葛栗被拖下去的时候满脸都是泪,眼神绝望。
在侍卫的束缚下挣扎,那样狠狠地瞪着我。
像是恨意,但带着无尽的哀戚。
她被压下去很远,我还能听见她的哭泣声。
一声声地扎进我的心口里。
后来满室寂静,只剩下我和李翰两个人时。
我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他的脸上。
你看,后来都在说我和李翰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仿佛这些针锋相对的日子,从来没有过一样。
当年那一巴掌挥下去,他没有动,也没有怒。
站在那里受了这一巴掌。
我哽在心口的血硬生生吐出来,吐在他的龙袍上。
然后我听见他的话,仿佛是无奈,他和我说:
「小七,我是一国之君,杀沈二是迫不得已,这一巴掌,我是作为你的夫受的,我可以宽宥你,但别拿容忍当纵容了。」
宽宥,我记得我当时自嘲地疯狂嗬嗬笑出声。
扑上去宛若癫疯,我拿着他的手挥在自己的脸上。
哭吼着:「要是一巴掌能唤回我二哥的命的话,你打我啊,你打啊……你好大的脸,李翰,我二哥的命,原就只值你受的这一巴掌吗?」
说到最后就晕过去了。
我其实是我二哥带大的。
我是沈家最小的孩子。
当年我出生还没多大时,大哥跟着父亲在军营历练。
母亲肯定是陪在他们身边的。
三哥天天走街串巷拈花惹草不愿意带我。
四姐温柔是温柔,但是成天绣花咏词。
而且身体很弱,院里弥漫的都是苦药味。
我一进她那小院就哭。
五姐和六哥是双生子,两个人也不大,整天混在一起欺压邻里的小朋友。
人憎狗嫌的,只有二哥愿意带着我。
虽然他小时候经常给我洗完头发后将我挂在树枝上晾干。
喜欢将药丸装进糖葫芦的壳里骗我吃下去。
还强制要求我必须每天在他面前背诵一首诗赋,背不出来就要打手心。
但我还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可是我的二哥啊。
我清风霁月足智多谋谈笑间取敌千人的二哥。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一杯鸠酒下。
他头七刚过一个月。
我就陪在李翰身边接受百官朝觐,万民叩拜。
我要微笑着站在他身边显示皇家相和。
我要将手搭在我身边这个人的手心上,温柔地望着他。
默默地告诉我自己,告诉天下人,这是我的夫君。
我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忘记。
那碗喂进我二哥嘴里的鸠酒。
不是李翰赐下的,不是我亲手递过去喂他喝下去的。
强迫了自己这么多年。
仿佛真的已经忘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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