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之来看我。
我病得有点昏昏沉沉了。
他坐在我的床边给我读戏楼最新出的戏本子。
大梁近几年朝政安稳,饱暖思淫欲。
新出的戏本子写的都是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那点事。
我其实并不喜欢听,但我很喜欢颂之坐在我边上为我读书的样子。
都说外甥像舅舅,他眉眼间很有我三哥的影子。
当年我父亲在的时候,一直说我三哥是我全家最不成器的一个。
我三哥生得好,眉眼风流,性子不羁且浪荡。
是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浪子。
我们沈家门风严谨,我父亲经常骂我三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三哥不在乎,他的口头禅就是:
「武有大哥,文有二哥,爹,我们沈家已经文武双全了,不就缺个风流浪子吗?」
然后他就被爹罚禁闭。
每次都是四姐偷偷去给他送饭。
那时候我还小。
只记得幼时每次三哥从烟花巷回来都会给我捎一支糖葫芦。
那时我正在换牙,每次被二哥抓到我吃糖葫芦,三哥都要挨训。
有时我很淘气,故意将吃完的糖葫芦签放在二哥容易发现的地方。
三哥气急了会捏着我的脸蛋骂我白眼狼。
但无论怎么样,他一直不忘给我带西街那家最好吃的糖葫芦。
后来爹娘去世,大哥玉门关殉国。
大梁被女真人欺压得无还手之力。
是我这个浪荡不羁唯爱胭脂水粉的三哥披上铠甲,冲在战场的最前线。
等到女真人被赶回北方,我三哥瘸了条腿,身上三处要害中过箭伤。
那张让京城无数闺中女儿家魂牵梦萦的脸。
一道疤从额角斜斜往下,竖着横跨整个左脸,蔓延地停在唇边,笑起来很狰狞。
所以后来我三哥得了个修罗王的称号。
沈家的政敌还在背后喊过他「沈瘸子」。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也是京城最俊美的少年郎。
要是爹爹在天有灵,看见后来的三哥,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疼。
是否宁愿他这个三儿子一直是当年那个不成器的样子。
我怔怔地朝颂之伸出手。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赶紧放下戏本子,在我面前俯下身。
将我的手按在他的脸上,然后唤我:「阿娘。」
我喜欢他叫我娘,比母后亲昵。
他在外面很少有这样依恋母亲的小儿神态。
他少年老成,性子稳重,像我大哥。
我怔怔地摩挲着他的眉眼。
十六岁的少年郎,眉宇间都是意气风发的朝气。
宛若故人在世。
意识逐渐混沌,一道泪顺着眼角划下去。
我闭上眼痛苦地唤:
「三哥,糖葫芦,你去给我买糖葫芦啊。」
三哥三哥,小七想吃西街那家最好吃的糖葫芦。
你怎么不给我买了呢?是因为生气了吗?
我哭得昏昏沉沉,迷糊中听见有人吩咐身边的人:
「去,让御膳房做好糖葫芦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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