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味药是黄芪。
然而,当祁寒拉开装黄芪的药匣时,却是愣在了原处。
匣内空空如也,连个药渣都不剩。
“怎么回事?”她紧锁着眉头转向伙计,“黄芪没有了,为何不补上?”
伙计面露难色,紧张道:“不是存心不补,只是……全城的黄芪,乃至周边县乡的黄芪,全部都断了货,上哪儿都买不到,已然三日了……”
黄芪并非珍稀名贵,如今突然满城售空,若说其中没古怪,鬼才会信!
“无妨,大可依据药理,再另开一方,”祁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堂内可还有茯苓?”
伙计闻言垂头丧气,不敢回答。
“天冬麦冬总还有吧?”她愕然不已,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伙计打了个冷战,默默摇头。
“白芨呢?”她心有不甘,再次追问道。
无人应是。
祁寒心下一颤,闭了闭眼,勉强才遏制住满腔愤慨。
恐怕是,有人花大手笔买走了这些药材,故意让前来抓药的病患无药可拿,从而败坏她灵枢堂的口碑。
她知道是谁在报复她,却不想对方如此丧尽天良,竟拿人命关天的事胡闹!
“这……这该怎么办啊……”书生也算看明白了事态,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捶胸顿地,痛哭不止。
“你先别慌,”祁寒神色凝重,“所幸我府上还存有一些白芨。若按照你这药方的思路,再依据你所描述的症状,我倒是能为你另开一副方剂,虽不如原方对症,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书生抬眸,怔怔地望着她。
祁寒唤来连陆,叮嘱他回祁府取哪些药材,随后扶起书生,正色道:“若你信我,还请留下居所详址,只待药材补货后,我必定亲自前去为令堂看诊,不收银钱。”
书生感激涕零,对她一拜再拜。
不久后,连陆及时携带白芨赶回灵枢堂,后院的伙计连忙生火煎药,将药汤盛在瓦罐内,移交给书生带离。
暮色苍苍,孤雁长鸣。
祁寒站在灵枢堂的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冷风,适才疾步回到前厅。
“拿笔和纸来!”她双眸发红,喉咙有些沙哑。
连陆立在一旁,只看到她提笔写下了什么,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两句话,总之简短无比。
祁寒阴沉着脸色,将信纸对折,用力捋平,再对折,再用力捋平,直到它再无法弯曲。
“连陆,劳烦你辛苦一下,将此信送出去。”
“送去哪里?”连陆干脆地接过信,不疑有他。
“成王府。”祁寒抬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冷声道:“如果成王不见你,你便让人告诉他,这封信,你也可以转头送去怀王府。”
第55章 反蚀把米(四)
戌时三刻的灵枢堂,寂静万分。
后院厢房内。
祁寒静静坐在桌前翻阅医典,时不时小口啜饮香茗,偶尔望向窗外,似是在静候着什么人的到来。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一把推开。来者并未事先敲门,闪身猫进屋后,又迅速合拢门板,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祁寒眸光一滞。
余光里,门畔处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一身墨靛色披风,几乎能与黑夜融为一体,宽大的兜帽拉至鼻尖,有意遮遮掩掩,教人难看清他容颜。
“这时候倒顾起颜面了,有什么用呢?”祁寒戏谑。
来人身形僵了僵,缓缓脱下兜帽,远远地杵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
“成王殿下,别来无恙,”祁寒并不看向他,自顾自抬手拿起茶壶,另取一只瓷杯斟满了龙井。“殿下那些拙劣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下作。”
成王额角青筋狂跳,却是紧抿着双唇,半个字都说不出。
“今日邀请殿下莅临本堂,无意质问,不在声讨。无非是有些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想请教一二。还望殿下少些提防与戒备,我们开诚布公。”
祁寒轻嗤一声,见成王没反应,于是继续说道:“殿下大可放心,即便我拿捏住了谁的把柄,也断不屑以此威胁于人。”
“不屑威胁?你?”成王干笑两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派人传至王府的信是如何写的?若本王不来这一趟,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莫不是要尽数抖搂出去?还好意思说什么……你不屑威胁?”
“原来殿下也知,自己所做之事上不得台面?”祁寒不答反问,双眸映出犀利的光。
成王哑然失声,憋红了脸:“本王多有苦衷。”
“苦衷?”祁寒忍了忍,才没有发出讥笑。
“祁姑娘未知全貌,先别给本王盖棺定论。”成王不赞同地郑重道。
“恕我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冷血到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坑害。”祁寒顿了顿,继而冷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成王微微别开眼,半晌轻声道:“因为这天下,不能交给他们任何一个啊……”
祁寒一愣,但见成王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元族继位习俗,与你们中原不同……我们本没有立储的概念。身为马背上的民族,能有资格竞争汗位的,不在血脉嫡庶。凡是骁勇的英雄,都有可能成为部落大汗,哪怕是极其远亲的宗室即位,也无人敢提出非议。”
“除了我那两位一母同胞的兄长,各路诸侯王,贵族世家们,全部,全部,都在盯着汗位。自相残杀之事在元族屡见不鲜,无休止的内乱,早已搅得王朝大厦将倾。”
“储君之争,残酷得可怕,没有谁会让着谁,什么血脉相连都是妄言,你不对别人下手,别人便要对你下死手。”
“你可知本王为何久居辽东不敢归京?如果本王当年不自请离都、远戍边关,恐怕早已成为了怀王‘刀下’的冤魂。我曾自以为资质平平,威胁不到任何人,我曾以为兄友弟恭,一派和睦……却没想到,怀王他竟然……”
他的倾诉戛然而止,两鬓有豆大的冷汗留下,神色痛苦地合上眼眸。
“如果,让此般丧尽天良的败类成为储君,让他去做未来的皇帝,那这天下,就彻彻底底地完了!”有恨意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何况,本王的手段比起其余诸位,简直小巫见大巫。哪怕怀王存心除掉我,我也没有真想要了他的命。只是想推波助澜,摘下他虚伪的面具,让全天下人,尤其是圣汗,将他的禽兽本性好好瞧个清楚,让他再也别想继承大统。”
手段之低级,或许仅因为你无能无脑,而非心存正义。祁寒默默腹诽道。
“那你也不能拿知鸢的安危当筹码!”祁寒蹙眉,厉色道:“她一介弱女子何其无辜?平白被卷进你兄弟二人的勾心斗角里,成为你‘状告怀王’的牺牲品,你以为自己有多正义?”
成王摸着眉毛,低声叹了口气。
“祁姑娘,你便当本王是近墨者黑。和我二哥打交道多了,心也不复从前单纯了……”
借口,都是借口,得了便宜还卖乖。
祁寒鄙夷地眯起眼眸,却没有打断成王的话。
“至于我大哥晋王,不论近些年他有多仁政爱民,我始终无法相信那是真正的他。自始至终我都笃定,年少时,怀王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是受了晋王的教唆……”
第56章 反蚀把米(五)
良久的沉默后,祁寒定定地望着他,声音轻弱却笃定:“你想做个好皇帝吗?”
此言固然大逆不道,可成王竟毫不忌讳地回望她,亦坚定道:“我想。”
这句回答落入祁寒耳中,瞬间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
“倚仗自身权势,垄断各种药材,将医病救人的药铺搅得鸡犬不宁,只为报复手握你把柄的我,”她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这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想做个好皇帝?推你站上那个高位,你站得稳吗?你配吗?你的良心不亏吗?”
成王眼神微动,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
“你可知,那些药材对多少百姓而言,便是仅存的一线生机,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慢慢镇定了下来,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冷声道:“你陷害怀王,我姑且可以理解为你在自保。你想捉弄我,想报复解气,我亦可以当你心思浅薄,心智不成熟……”
“可你现在,是拿无辜的人命在玩闹!”祁寒字字铿锵有力,半点也不想昧着良心虚与委蛇了。“那些苦苦求药的百姓,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一门心思只想着替自己出口气,丝毫不顾黎民的死活。这样愚蠢,幼稚,自私自利,自以为是,同古时候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昏聩!无知!”
成王默默地听着她一通臭骂,一反常态,没有发作,反倒面露愧色,似是在细细琢磨她每一个字。
“是我错了,”他惨淡地苦笑,仿佛失了浑身气力,落寞而疲惫地坐下来,与她隔桌相对。“不论心智还是器量,我都远不如你。你说得对,若我还是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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