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温雯的老板?」
栾阿姨不满道:「温雯不愿意给公司添麻烦就没说,但你们也不能这么不把人当人吧?!」
「她工作做得那么好,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干嘛非逼她喝,你这是在杀人你知不知道!」
「栾阿姨,你别说了。」我咬住嘴唇。
秦钊没看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了我似的。
栾阿姨训够了走后,他才慢慢走了进来,在我床边站定,声音飘忽: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瞒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瞒住。
不过也好,现在秦钊有了新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女朋友。
大概我的死也就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了吧。
当年答应阿姨的话,我也算是做到了。
我扯起一丝笑,抬头看他:「你要带我私奔前。」
……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的凝滞,秦钊的声音开始发颤:
「所以,你才会……」
我摇了摇头:「我没那么伟大,一开始我是真的想继续和你一起的。」
「这个病说严重也严重,但万一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我说不定还能活个几十年呢。」
「那你为什么——」
我低下头,苦笑道:「阿姨来找过我了。」
「就在你要带我走之前,她说我要是死了你可能也没法活了,我这么一想也是。」
「我这样就够惨了,干嘛还要拖着你一起呢?」
秦钊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他眼睛通红。
他声音沙哑:「温雯,你觉得你特伟大是不是?」
「弄得跟电视剧似的,你自己带着病就跑了,自以为是对我好是吗?」
我无奈:「那我要怎么办,万一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想?!」
秦钊爆发了,声嘶力竭: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一个人在国外,满脑子都是你,我恨你恨得要命!我他妈一直在想等我有钱了就回来找你,我要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他妈要让你后悔死!」
「可是……」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夹杂了一丝哽咽。
「可是我总梦到你,梦里我刚想骂你,你一对我笑,我又骂不出来了。」
「我拼了命地工作,就是为了早一天回到你面前,告诉你,我现在有钱了。」
「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我的!」
他捂住脸,说不出话来了。
我默然。
过了一会儿,我伸出手去摸他的头,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如以前手感好了,我想。
以前秦钊都不打发胶的。
「没关系了。」
我笑道:「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新的爱人。」
「秦钊,你过得很好,继续向前看吧。」
秦钊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只是他眼睛红红的,一点都不吓人,反倒有点可怜。
「少放屁了!」
他张口就是脏话,看来对我怨气真的很重了:「尹恬雅是他妈我找来气你的,我俩压根儿就没有关系!」
说完,他赌气似的转过头去不看我,大概是觉得这种事情说出来太丢脸了。
我怔住,心里涌起酸涩。
原来他没有新的女朋友。
原来他跟我一样,都没有放下彼此。
我手指一顿:「可是我看她好像很在意你的样子。」
秦钊闷闷道:「那是她的事情,我一早就跟她说好了,我只是借她气气你,让你看看我现在早就把你放下了,过得有多好。」
「温雯家属——温雯家属在哪里?」
护士在门口喊人。
秦钊猛地站起来:「在这里!」
然后急着出门去了。
我想了想,翻开被子下了床,慢慢跟在他身后。
秦钊被护士引到医生办公室,栾阿姨蹙眉:「你不是温雯她老板吗?」
秦钊有些局促地解释:「我是她男朋友。」
「小雯哪来的男朋友?」栾阿姨狐疑,「她只有个前男友,几年前就分手了。」
「我就是那个前男友。」
栾阿姨叹了口气:「小雯跟我提起过你,那时候她病情挺严重的,怕耽误你就跟你分手了。」
「那天听她说你又有了新女朋友了,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她还挺开心来着,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钊愣住。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都是误会,我没新女朋友。」
栾阿姨不想和他多说这些,脸色严肃下来:「温雯的病情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她这个身体按理说需要好好休息。但你也知道她是孤儿,家里也没什么支撑,这些年透析还有其他的医药费都是她自己拼死拼活挣出来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身体这么差。」
「刚才我给她做了检查,」她搓了把脸,难过道,「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估计她就撑不了多久了。」
我在门口听到这句话,怔了一瞬,竟然意外地没有很难受。
我只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终于要解脱了。
人生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体验。
我幼年就被父母抛弃,一直在福利院长大。
福利院没有虐待我们,只是工作人员肯定不会像父母那样上心,打小我身体就不怎么好,也没人带我去检查治疗过,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长大了。
没人爱过我。
我也没爱过别人。
直到我遇到了秦钊。
和秦钊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这五年我就靠着那些回忆一点一点撑了下来。
现在想想,临走的路上还有他陪着我,似乎连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屋里的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秦钊的脚步声响起,我赶紧躲到走廊的拐角里。
他却没有回病房,只是靠着走廊上的墙停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病房里很安静,走廊里的感应灯暗了下来。
秦钊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快要绷断的弓。
片刻后,他慢慢顺着墙壁滑坐下来,蹲下捂住了脸。
我听到他压制的呜咽,嘶哑绝望。
像是什么濒死的动物。
我靠着墙,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这个夜晚,同一条走廊里,我们都在流泪,却无法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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